連載中
「秦機長，上級來了通知，要你回南嶺機場接受新的飛行任務。」
「南嶺醫療救護隊還在這裡，我不能走。」
秦厭辭擰眉。
「可是……」同事有些為難。
秦厭辭不想讓他難做，自己主動給領導打了電話。
「是我護送醫務人員去的前線，我必須把他們安全帶回來，這是我給到他們的承諾。」
領導見秦厭辭執意如此，只能答應，囑咐他萬事小心。
秦厭辭忙碌之際，一直關注着洪災新聞，也在各路媒體的救援英雄報道中，尋找沈喬楠的身影。
那個女人身體不好還堅持要去最前線，也不知道這些日子她受了多少苦。
「叮」手機鈴聲響起，拉回了秦厭辭的思緒。
「辭哥。」
聽筒內傳來溫寧擔憂的聲音，「我聽說你那邊又發洪災了，你們都還好吧？」
「嗯。」
秦厭辭淡淡回應。
「沈喬楠呢？
她不會又不要命的去了災區前線吧？」
溫寧問道。
秦厭辭攥着手機的手一頓：「她是醫生，職責所在。」
溫寧聽到這話，在電話那頭差點炸毛：「醫生也是普通人啊，這世上從沒有從天而降的英雄，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！」
「辭哥，那幾天我試探過，她這些年一直都在等你，你知不知道？」
秦厭辭漆黑的眼眸有情緒在涌動：「都過去了。」
他曾主動找過沈喬楠，想改變些什麼，可那個女人給到自己的回應，只有這幾個字。
電話那端一陣沉默，許久傳來溫寧低啞的聲音。
「哥，有個事我一直沒敢告訴你。」
她頓了頓，彷彿下定了決心，深吸一口氣繼續道。
「當年你們分手，是媽逼的……媽去找了沈喬楠，想讓她知難而退。」
「那幾天我為了試探她，故意說我們兩兄妹有夫妻相，但她脾氣真的很好，對你只有祝福沒有怨言……你去把嫂子接回來吧，她在那麼危險的地方，我害怕……」秦厭辭握着手機，徹底怔住。
溫寧剛才道出的事，他從來都不知道！
父母離異，他被判給父親，妹妹溫寧判給母親，自此他和母親的聯繫少之甚少。
掛了電話，秦厭辭的心久久不能平靜。
他拿起手機想質問母親當年為什麼要那樣做，但更想聯繫的是沈喬楠。
秦厭辭在手機通訊錄中，調出一個備註為『她』的號碼。
他正要撥出去，卻驀地看到電視新聞內插播了一條緊急新聞——「據前線記者播報，一名支援醫生因救人被洪水沖走，目前下落不明，救援隊正在全力搜救中。」
秦厭辭看着新聞，心跳莫名一沉，好似壓了巨石一般喘不上氣。
他想給沈喬楠打電話，卻手顫着摁了好幾次，都沒能順利撥出。
「叮——」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，讓秦厭辭的心跟着一顫。
他看着來電人『她』，慌忙划過接通鍵。
「沈喬楠？」
久違的三個字從他嘴中出來，飽含沉重的情緒。
電話那端一陣寂靜，半響後才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：「我是楠楠的父親。」
秦厭辭微愣：「伯父，您找我……」「來接楠楠回家吧。」
沈父平靜的聲音，沒有任何起伏。
秦厭辭總覺得哪裡不對，但此刻也來不及多想。
「好，我現在出發。」
掛了電話，秦厭辭上報了飛行任務，駕駛直升機前往港口縣城。
洪水褪去，整個縣城遍地殘垣，瘡痍滿目。
秦厭辭定標降落點，緩緩下降。
落地。
秦厭辭迅速解開安全扣，下了駕駛艙。
一眾身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和沈父排列而站，還有憔悴虛弱的病患百姓都站在一旁。
每個人都眼睛紅腫，肅穆無言。
五星紅旗迎風飄揚，呼呼風聲仿若哀鳴。
秦厭辭看着這一幕，他加快步伐朝前走去，心跳亂得厲害。
人群中沒有沈喬楠的身影，最前面的地上安靜放着一個單薄的擔架。
擔架上躺着渾身是傷的沈喬楠，身上蓋着一塊白布。
秦厭辭瞳眸驟縮，身形一下子定在了原地，只見肩戴紅十字袖章的沈父站在擔架旁，神色悲戚。
「雨停了，你可以好好休息了。」
「楠楠，爸帶你回家——」第十二章 沒能遵守的約定沈父說完，顫抖地伸出手，親自將白布蓋過沈喬楠的臉。
秦厭辭攔住了沈父的動作。
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蒼白的面孔，似是要將這模樣刻在心底，刻在骨子裡。
他伸出冰涼的手，覆上沈喬楠更加冰冷的臉頰，輕聲喚道：「沈喬楠，你別嚇我。」
可是她沒有睜開眼睛，沒有笑着回應他說：「秦厭辭，我在逗你玩呢。」
她安靜地躺在那裡。
若不是那蒼白的臉色，和慘白的嘴唇，他會以為她只是睡著了。
掌心裏感受不到一點溫熱。
秦厭辭終於崩潰，他雙膝無力，跪倒在地，聲音絕望：「為什麼……為什麼，我們不說說好了，要等我接你的嗎？！」
心臟處傳來被撕裂一般劇烈的痛苦，連帶着他的胸口都悶痛不已，呼吸都是不暢的。
這個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約定，最終只有他遵守了。
明明他才知道當年的真相，明明他還有那麼多話要和她說，怎麼就會變成這個樣子了呢？
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她，溫寧只是他的妹妹，和她分開的這些年，他從沒和別人在一起過。
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她，這五年來他有多想她，那無數個失眠的夜晚皆是因她。
蘇冉在這時走近了一些，用很輕的聲音說：「楠楠是為了救一個小女孩，她是英雄。」
秦厭辭猛地抬起眼，眼眶裡早已蓄滿了淚水。
「我不需要她成為誰的英雄，我只想要她好好活着!」很平凡的一個願望不是嗎，為什麼偏偏不能實現？
沈父忍着悲痛在秦厭辭的肩膀上拍了一下：「救死扶傷，是她的責任，就算再來一次，她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，因為這是醫生的信仰。」
生命不息，醫者不息。
國難面前，總有人要逆行，才能換回更多人的歲月安康。
「伯父……」秦厭辭深吸了一口氣，疼得呼吸不穩，「我只是不甘，為什麼會是她。」
沈父頓了頓，縱使難以啟齒，卻還是如實相告：「楠楠她……得了胃癌，她瞞着所有人放棄治療，已經是晚期了。
也許她想，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犧牲，那麼最合適的就是她。」
聞言，秦厭辭的大腦一瞬空白。
這些字他都聽得懂，怎麼連在一起就讓他覺得茫然？
胃癌，晚期，沒有接受治療……「為什麼……」他失神地低聲呢喃。
蘇冉抿抿唇：「楠楠和我說，比起那樣插滿管子躺在病床上離去，她更希望走的時候體面一些。」
體面。
秦厭辭低垂着頭，驀地笑了一聲。
五年前，他的母親去找她，是不是也是這麼說的。
希望兩個人分開的體面一些，不要讓彼此到了最難堪的地步？
緊接着，秦厭辭低低地笑起來，像是瘋魔了一般。
但是沒有一個人制止他。
因為他們在他的笑聲中只能聽見他的心碎，他的絕望，他的崩潰和他的痛苦。
一個小女孩跑到秦厭辭身邊，紅着眼，哭道：「哥哥對不起，都是我害了醫生姐姐！」
她就是沈喬楠用生命救回來的小女孩。
秦厭辭咽下喉間的苦澀，將小女孩抱在懷中，低聲安慰：「這不怪你，你不要自責，只要你身體健康，醫生姐姐在天上也會開心的。」
被救起來的人們都會感謝犧牲的醫護人員。
可是在以後的漫長歲月之中，他們不會再經常想起她。
只有他，會在寂寥的深夜想起他的女孩。
想起這份平淡深刻的愛戀。
第十三章 美好回憶秦厭辭的精神狀態很不好。
上面了解情況之後，率粥擔心他駕駛飛機會出狀況，便派了另一位飛行員來。
但秦厭辭休息過後，堅持着要自己駕駛，他說出的理由讓人沒有辦法拒絕。
他說：「我答應她要親自接她回去，我不能食言。」
最後上面決定，還是由秦厭辭主駕駛，另一位飛行員則作為副駕駛，以防特殊情況。
直升機平穩地落在降落點，所有人的心也跟着落地。
沈喬楠的葬禮上，來了很多人，有醫院的醫生護士，也有其他醫院一起並肩過的夥伴，還有空中救援隊的隊員，和被她救起來的小女孩和家人。
沈父站在最前面，看着墓碑上女兒笑靨如花的面孔沉默地落淚。
秦厭辭站在沈父身後，眸色里儘是哀傷。
他在心裏說：「我遵守了諾言。」
不知道是不是連老天爺也被沈喬楠感動，暴雨和洪澇都隨着她的離去而平息下去。
之後秦厭辭便請了一個長假。
他回到家中，從柜子里翻出一個大箱子。
箱子上沒有一點灰塵，是他常常拿出來看的原因。
裏面裝了很多東西，有一條灰黑色的圍巾，是他和沈喬楠在一起後，他的第一個生日，她送給他的生日禮物。
當時她說：「你帶這個顏色一定好看。」
秦厭辭的面容是俊逸的，但是他不善言笑，便顯得清冷桀驁，給人一種不好相處的感覺。
而這條灰黑色的圍巾戴在他的脖子上，平白地給他增添了幾分柔和。
還有一個飛機模型，是沈喬楠送給他的第一個情人節禮物。
他曾是班裡成績最好的那個，所有人都覺得他會成為一個優秀的飛行員，她也是這樣認為的。
於是她送給他這個飛機模型，對他說：「希望我可以坐上你駕駛的飛機。」
後來他如願地成為一名飛行員，但那時他們已經分開，她沒能坐上他駕駛的飛機。
箱子里還有很多東西，一條墨綠色的條紋領帶、一個月球模樣的夜燈、一個男士錢包、兩枚藍寶石袖扣……東西一樣樣被拿出來，每件物品都承載着一段美好的回憶。
直到最後，秦厭辭看着箱子底愣住。
那裡躺着一條黑色手鏈。
他記得的，那是沈喬楠親手給他編製的手鏈，說是能保平安這條手鏈是整個箱子里最不值錢的東西，但卻是秦厭辭最喜歡的，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找到，還以為是丟了。
卻突然出現在這裡。
就好像是離去的沈喬楠幫他找到了，然後放在這裡，護他平安。
積壓了幾天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，眼淚像開了閘的堤壩一般，在他的臉上肆意橫流。
秦厭辭緊緊攥着這條手鏈，淚水打**他的手，打**手鏈，最後掉落在地板上，碎成一片。
他還記得，他們分手的那一天，天氣晴朗，是個難得的好天氣。
他約了她去看電影，可直到電影結束，她都心不在焉。
秦厭辭拉着沈喬楠站在樹蔭下，有些擔憂地詢問：「楠楠，你身體不舒服嗎，還是發生了什麼事？」
可他怎麼樣沒想到，她會說：「秦厭辭，我們分手吧。」
「為什麼？」
他皺起眉，不明白這突然發生的一切是怎麼回事。
她沒有給出理由，只是沉默着轉身離去。
後來他找了她一次，用了個很蹩腳的理由，只為見她一面，想要將事情說清楚。
他當時就抱着這個箱子，裏面裝着她送給他的所有東西，站在她的宿舍樓下，說：「你下來一趟，我把東西都還給你。」
沈喬楠卻說：「不必了，都丟了吧。」
一句話，將他們所有的感情也都丟了。
第十四章 別離的祝福身為飛行員，飛行前是不可以飲酒的。
秦厭辭一向自律，不管有沒有飛行任務，平時都不會喝酒。
他上一次喝酒，還是在五年前，和沈喬楠分手之後的那個晚上。
他一個人在路上喝得爛醉，但他也並沒有發酒瘋，只是沉默地看着城市的車水馬龍和燈紅酒綠。
那時候他看着高樓大廈上的霓虹彩燈，心想，沈喬楠到底為什麼和他分手。
有那麼一個瞬間，他失去了歸屬感。
秦厭辭打開啤酒拉環，白色的泡沫溢出來，流淌到他白玉扇面一般的手上。
這是他時隔五年，再一次喝酒，為的是……沈喬楠的離去。
啤酒順着食道一路向下，直達胃部。
許是多年不曾飲酒，酒精刺激了他的胃，讓他不禁皺了一下眉頭。
但這微痛竟讓秦厭辭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快感，他仰起頭，又喝下一口。
啤酒罐很快見底，他抬起手臂，輕鬆將啤酒罐丟進遠處的垃圾桶，轉頭又打開一罐。
夜深了，觸目便是漆黑，只剩下繁星點點。
秦厭辭近距離地看過這些星星，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中，這畫面格外美麗，他第一次看到的時候，腦海里首先出現的想法就是：如果沈喬楠此刻在他身邊就好了。
他記得她最喜歡星星，還曾拉着他在夜晚爬山，只為看最美的夜景。
那天，他們留在山上，順便還看了個日出。
不知道喝了多少，秦厭辭坐在冰冷的地板上，寒意侵襲着他的全身，而他的意識已經模糊。
驀地，他的手機響了一聲。
他倒在地上，伸手去夠手機，好不容易才拿到。
打開鎖屏，消息是沈父發來的，是一段視頻領導有些難以啟齒，不知道該怎麼說：「厭辭啊，凡是飛行任務都會有一定的危險，只要你聽命令，就不會有大問題。」
「我去。」
秦厭辭驀地堅定地說。
領導怔了一瞬：「時間緊迫，你準備一下吧。」
秦厭辭的眸底划過一抹複雜的情緒：「好，隨時準備執行任務。」
「好，好，我果然沒看錯你。」
領導欣慰地拍了拍後背，「待命吧，等我通知。」
領導走後，溫寧帶着飯菜來了。
她把保溫盒打開，一樣樣拿出來放在桌上。
她鼻子一動，聞到些煙味，聞：「家裡剛剛來人了嗎？」
「嗯。」
秦厭辭應聲，「領導剛才來了。」
溫寧有些意外，抬眼看他問：「哥，你終於要歸隊了嗎？」
但秦厭辭沒答。
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看不到盡頭的天空上，看了很久，才低聲開口：「寧寧，如果我死了，你要照顧好媽。」
溫寧狠狠一怔，不可置信地盯着他：「哥，你說什麼呢？！」
半晌，秦厭辭回過神，伸出手在她的發頂摸了摸：「我只是叮囑你，畢竟回去飛，總是有危險係數的。」
這樣的話他之前飛行的時候也不是沒有說過，尤其是遇到長時間飛行的時候，他總是會叮囑溫寧一句。
溫寧以為他還是和從前一樣，習慣了叮囑，就沒再追問。
可不知為何，她的心底總是隱隱不安。
似乎，會有什麼事發生一樣。
兩個小時後，秦厭辭接到了領導的命令。
駕駛救援機前往暴雨危機的鄰市，將一處高樓上無法逃生的人民成功帶離。
秦厭辭比誰都明白這次飛行任務的意義。
暴雨天氣不適合駕駛飛機，多變的天氣很有可能發生意外。
成功返航，他就能救回幾十條人命，功勞無限。
而如果他失敗，便是死路一條。
起飛前，整個救援隊的隊友都來送他。
領導一如既往地拍了拍秦厭辭的肩膀，說：「一路平安，我在這裡等你。」
不想秦厭辭卻是搖搖頭，說：「不必等我了，領導，謝謝您這些年來的栽培。」
他穿戴整齊，鄭重地踏進了戰鬥機。
「再見。」
飛機的轟鳴聲在高空中震響，領導站在下方無聲地看着，心底總有異樣的感覺。
不管是秦厭辭的神態，還是言語，都給他一種荒唐的感覺——秦厭辭為犧牲而去。
第十九章 救援秦厭辭忍耐着飛機震耳欲聾的轟鳴聲，持續飛行兩個小時，到達了鄰市。
暫時還沒有下雨，但天空中密布的烏雲讓人看了就膽戰心驚。
他按照規定的路線前行，向下看去，到處都是積水，像是一片海。
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受罪。
秦厭辭不止是來救人的，還要為這裡的醫院送救援物資。
他到達第一個醫院，天台上有一個標記的紅點。
「飛行員92號，請在標記處上方暫停，投放第一批物品。」
耳麥里傳來命令。
「收到。」
秦厭辭應了聲，將飛機往前開了些距離，確定投放的物資可以平安落地。
他打開機艙，把準備好的物資投放下去，一包包醫療用品和食物在降落傘的緩衝下慢慢降落，最終落在了醫院天台上。
救援人員接到物資，臉上都洋溢着笑容，衝著秦厭辭喊：「謝謝——謝謝！」
秦厭辭輕輕揚了揚嘴角，衝著他們比起個大拇指。
然後他將飛機調轉方向，前往下一個投放地點。
